留与他年说梦痕
文: 长发迎空
庄子说，“至人无梦”。“至人”的境界太高远，平凡如我自是望尘莫及的，故而从小到大，总是流连梦中。
喜欢穿行梦境的感觉。一方梦境可以幻化出绮丽的秀色，幽绝的风景，奇幻莫测的故事，天涯咫尺的神游。缀着梦的翅膀，任灵魂离了躯体，如蝶般翩跹徜徉于天地之间，天高云淡，月朗风清……只是睁开双眼的一刹那却又让人顿生如坠临渊的深谷，恍然若失的感觉，凝神间不知身在何处，梦回何方，残梦枕边，说不出的恍惚与茫然。待细细回味，才发觉梦境中的懵懂与期待原来是如此的遥不可及，如同天边那两颗最亮的星子，漫漫长夜，永远是隔了盈盈一水，无奈地相望。
梦点缀了无数个寂寞的黑夜，滋润了一颗颗焦灼的心。然梦醒时分，梦幻泡影，却总是难抵来自内心深处的一份黯然。
古语云“日有所思，夜有所梦”。古希腊哲人亚里士多德也曾说过“梦是一种持续到睡眠中的思想”。可见梦并非空穴来风，她是日间繁杂思绪的一种沉淀，与希冀的一种契合，每一个梦都隐着一个故事，让你浮想联翩，却又在结局抛出之前欲说还休，让你空徒感伤，叹息原来良辰美景皆虚设。
所以失意的唐后主才会“梦里不知身是客，一晌贪欢”，当往日的繁华落尽，故国不堪回首，除了一分追忆两分惆怅三分凄凉，也惟有凭吊往昔于梦中了。“多少恨，昨夜梦魂中，还是旧时游上苑，车如流水马如龙，花月正春风。”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交由梦来圆，盈了满怀的心事入梦，在梦中一偿夙愿，在梦中忘了天上人间，在梦中唱尽万古情殇。
当然梦也不全是如此愁苦，梦还可以是空灵的，清婉且幽闲的。多情如少游，会随着漫天飞舞的落花，潇潇纷洒的丝雨，呢喃着悠然行文，“自在飞花轻似梦，无边丝雨细如愁”。这样的梦，晶莹剔透而又不可临摹，只会在某个飞花飘雨的春日里悄然而至，将心底的一抹轻愁绽放。美梦如斯，淡烟流水的一道笑容，一个回眸，都泊在了远方的古典，韵短而味长。
人生如梦，梦如人生，谁人无梦？“醉里挑灯看剑，梦回吹角连营”是梦、“休言万事转头空，未转头时是梦”是梦，“细雨梦回鸡塞远，小楼吹彻玉笙寒”是梦，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更是让人拍案叫绝的浪漫一梦。还有一声声的《如梦令》，《梦江南》……寻着诗人婉约的韵脚走过了千年的古卷墨香，亘古的浩淼烟波，述说着隔世的沧海与桑田，让所有的旧梦都跟着不朽起来。
梦虽虚无，却是对现实的几许幻想，几多安慰。梦与现实丝丝缕缕交错着，或真实而临近，或虚无而遥远，有时竟会让人难辨到底是梦是真了。庄生也不是至人，否则怎么会在清清晓梦里迷失于翩跹蝶舞之中呢。
而我，更是流浪在梦与现实之间，从儿时到现在，梦多得数不清。有些梦中的境遇居然会在多年后成真，仿佛千山相遇，让人不禁喜出望外，感激苍天待我太厚。而有些梦，却也大抵知道它们永远只能端坐心头，陪我走过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当然不会不朽，权作是为枯燥而单调的生活增添一抹跳脱的颜色吧。歌者罗大佑不是在他的《鹿港小镇》里期待“梦中的姑娘依然长发迎空”么，并对他的《追梦人》吟唱着“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，让它牵引你的梦”。多么美丽的梦，让人甘愿在这样的梦中浮沉不愿醒来。这两首歌曾深深打动过我，带给我心灵的悸动，而现在，离那个听歌的年代已是渐行渐远了，一路走来，尘土风霜满面，心却留在了那个梦开始的地方。
容颜幻化，时光荏苒，至少心中还有梦。冷雨幽窗，清茶素笺，留与他年说梦痕。
2004.8.2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