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烟雨秦淮』之 —— 莲花迷梦
文: 长发迎空
前身合是采莲人，
门前一片横塘水。
横塘双桨去如飞，
何处豪家强载归？
--- 《圆圆曲》
（一）
天命九年，我出生在盛京城皇宫，我是父亲的最后一个女儿，所以大家都叫我小格格。
天命十一年，盛京城皇宫，母亲和哥哥们在开会诀别。
母亲：“就这样定了，老八你要好好做，你的这几个兄弟就全看你了！”
八哥：“您再考虑一下？南方生活，您未必能习惯，再说谍报方面的事，我们早有安排！”
母亲：“不用再说了，你们的父亲就是因为不知道宁远有大炮，才中伏而死！他的遗恨，就是谍报工作没做好，这次我要亲自去做，并且带上你们的妹妹，使用女人专有的武器，穷尽我的一生和她的一生，也要完成你们父亲的遗愿！”
八哥：“您不在了，我怎么对大家交待？”
母亲：“这好办，就对大家说，你父亲的遗命，叫我殉葬！”
（二）
苏州。 山水依依。
邢沅，是母亲赋予我新的名字。邢：放开耳朵广收信息，沅：从水乡开始（大清）新的篇章。顾名思义，母亲对我寄予了厚望，她背井离乡，放弃国母之尊远泊江南，为的就是把我训练成第一流的间谍，去成全父亲临终前唯一的遗愿。
所以，我的成长注定与众不同。不再有小格格的恃宠娇纵，养尊处优，我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严格训练所充斥，歌舞音律，丝竹管弦，琴棋书画，汉人历史，蜡丸藏信，飞鸽传书，三十六计。甚至，如何去引诱一个男人。
我家门前有一渠清流，一池红莲，我爱极了那低低矮矮的浮萍和迎空摇曳的花朵，爱极了她寂寞清幽中透露出的萧薄的美丽与恬然。花开花落，萍聚萍散，雅致圣洁，纤尘不染。莲花前的我却惟有无语。因为我知道，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。明年此时，不知我将身在何方，不知还能否在这里驻足，凝望。
飘萍似我，而莲花于我，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，心中的涟漪，瞬间消逝。
岁月荏苒，弹指之间。
如花的岁月，我已经出落得明眸皓齿，殊色秀容，花明雪艳，更被调教得能歌善舞，色艺冠时。母亲的含辛茹苦，终于使我集所有女子的优点于一身。我拥有足以融化整座冰山的妖娆与妩媚，却注定不能享有哪怕一个平庸女子应有的幸福……
（三）
崇德六年，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周奎来到苏州，他的女儿在宫中渐受冷落，他此行一是为了替皇帝选美，同时更为自己挑选心腹协助女儿重新获得皇上的宠溺，巩固在后宫的地位。我知道，出击的时候到了。
浮于唇边的冷笑，一闪而逝。
崇德七年，我以周奎义女、皇后义妹的身份走进了清冷的深宫，改名陈圆圆。此时，月亮冷落，星辰暗淡，而我却踌躇满志，我要做那西施第二，用我的勇气与智慧，许大清一个未来。
朱由检出现了，从看见他的第一眼，我就做出了决定：放弃他！因为他酒色过度，加上日夜操劳，早已心神俱疲惫，来日无多。这样一个昏君将不会构成威胁。明朝已是外强中干，未来必将大乱，焦点另有其人！
我相信我的直觉。
“干！再干！义妹，陪朕再饮一杯！”皇上的酒兴正浓。而我，对着贪欢的酒杯淡然下跪，道：“臣女不胜酒力，请陛下见谅！”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到家中。
义父一脸的恼怒，责问我为何坏了他的计划！我大声答道：“我只想嫁给当世枭雄，不是一个行将朽木之人！当今天下，谁是英雄？”义父见我态度坚决，又惜我的容貌才艺，舍不得在我身上花下的银子，便又另生一计
-- 用我来拉拢明朝第一武将吴三桂，也是不错。
（四）
“山海关总兵吴大人到！”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大步踏了进来，有这样的男人终身托付真是不错，可我不能动丝毫真情，因为，他只是我的猎物，是我实现目的的桥梁！
我轻舒长袖，款摆纤腰，歌声娇柔婉转，我奉茶侍酒，乖巧伶俐，言语温婉轻柔,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中,有一簇火焰在燃烧。
吴将军完全放松了下来，卸去了戎装，脸上松弛了久经沙场的倦意，尽情地享受。
“国丈大人，若能把令爱圆圆送给我，我保你一家平安！”义父连忙满口应允。我到了吴家。
“圆圆，现在时局很紧张，北京随时可能失守，不如你随我同去镇守山海关吧！”吴三桂不舍地说。
我是个女人，这些日子来我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，将军对我的垂爱溢于言表，日日与我把盏凭栏，听我抚琴吹萧，共我池塘泛舟。而我，竟对他有了一丝依依不舍的眷恋。不，我不能对他动感情，感情只不过是我用来完成使命的工具，他也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，棋错一步，满盘皆输！我的心只属于荒芜枯竭的沙漠，我要摆脱这份情感的诱惑。
“不了，将军。我最怕见杀戮的场面,怕听凄厉的杀声，那太残忍了。再说，我留在北京也还可以与你互通消息的。”我低头轻语，再抬眼望他之时，已是泪光盈盈.
他不忍拂我心意，更不忍我去受奔波鏖战之苦，于是，最后缠绵过后，他转身登程。绝尘远去的他，不知有没有感受到我凄怆的双眸里迷离的目光。
（五）
顺治元年。
李自成攻占了北京城。为了争取吴三桂，对我们一家也很是善待有加。我了解吴三桂，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投降李自成，联合反清！不行，我刚接到十四哥的飞鸽传书，要用尽一切办法破坏他们的联合！
为了完成使命，我只有将一切梦想埋葬。
“刘将军，吴夫人有请！”刘宗敏，久闻他是个好色之徒，今日见面，果然不虚。
“圆圆久慕将军大名，今日一见三生有幸！”一杯酒，我看到他眼中的惊艳。
“将军，那吴襄老匹夫，平日刻薄圆圆，小女子卑微，将军要为我作主！”两杯酒，我感到他心中的贪婪。
如我所愿，刘宗敏将吴家上上下下三十八口全部杀光，李自成得知，将他痛骂了一顿，可是木已成舟，李吴联手决无可能。
恸哭六军俱缟素，冲冠一怒为红颜。
山海关一片石大战，八旗军大获全胜，父母的遗愿就快实现了！我的使命也就要完成，寻一个归处，静侯与家人的久别重逢。
李自成败走，吴三桂穷追，且由他们去吧，大清的军队已经入关，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一切的纷纷扰扰，也终于可以回去故居，静守我那一池莲花，看她萍聚萍散，看她花落花开。
然而十四哥的长远部署让我无语。“小妹，现在天下还没有巩固，吴三桂重兵在握也仍是我们不容忽视的巨大威胁，你要留在他的身边，完全控制他！他若有丝毫叛心，及时向我汇报。”我也不过是这一局棋里的一粒棋子，进退全不由自己。
（六）
从此，我跟着吴三桂，南征北战，我知道他心里对明朝总有深深的怀念。
“将军，别想过去的事了，现在你可是大清的平西王，我们在云南也是过得锦衣玉食，呼风唤雨，即便是在前朝也不过如此。”每当他出神发呆泪流满面时，我都这样轻轻地劝解他。
康熙元年。云南.
“皇上！吴某愿保皇上，反清复明，还我河山！”终于，吴三桂对永历帝这么说。
永历帝不死，明朝就没有亡。
“夫人！永历已经被绞死！”我微笑着：“做得好！看赏！”
吴三桂痛哭失声，我轻轻地劝道：“我这都是为了你，他不得不死，因为你还没准备好！”
康熙十二年.
吴三桂所有的准备就绪，只差登高一呼。我已年近五旬，我的花容早已衰退，我也再无力左右他的心。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向北京报告，就是让我的侄孙早做准备。
玄烨没有犹豫，也没让我失望。他果断的杀了吴三桂的留在北京做人质的爱子吴应熊，明确表明了削藩平叛的决心。玄烨这个举动，很多人不理解，很多人认为应该继续争取和平，只有我知道这绝无可能，吴三桂的重兵在握和野心勃勃都证明了这个小皇帝的决断很正确。
（七）
康熙二十年。
一切终于结束。
吴三桂死了。八旗军入驻云南。中国大陆完全统一。父母的遗愿完全实现。我也耗尽了我的一生。生命的意义已不复存在。
白驹过隙，美丽过的，一去不返。说什么，一代红妆照汗青，还不如，了了前尘，断了来生。
“父亲！母亲！女儿终于不辱使命。今天已了无牵挂，陪你们来了！”……
风舞瑟影的寒夜，我却感到莲花池的温暖。归宿的温暖。
2003.06.13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