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烟雨秦淮』之 —— 梅花清梦
文: 长发迎空
珍珠无价玉无瑕，小字贪看问妾家。寻到白堤呼出见，月明残雪映梅花。
--- 挽董小宛 * 吴伟业
秦淮河畔，笙歌浮动，是谁心洁性静，千金难买一笑？青楼烛影，侑酒佐曲，是谁片云孤石，梦里清愁萧萧？岁月的花落花开，流年的云卷云舒，将你氤氲成一瓣梅花被残雪吹放，于幽林间，远涧旁，庄妍清丽，寒香独傲。
“留得青山依然在，园中挽住几回春”。这是你对浮世的叹息，对归隐的辛酸，对难以脱籍的幽怨，对寻求知音的期许。留园小筑，烟云楼台，层层迷雾琐住你多少个清晨的守望，留园湖畔，月光清凉，灯影浆声搅碎你多少个黄昏的惆怅？弹歌一曲，正梳妆，无人望。月朦胧，夜凄凉。
“钟期死矣渺知音，流水高山枉写心。赏雅几能还赏俗，丝桐悔作伯牙琴”。茫茫尘世中，除了你，同样有人在寻寻觅觅。孤独结千丝万缕的茧缠绵于心底，一路寻你而去。然而，命运弄人，缘分与你总是错肩而过。寻你到苏州，你正与钱公游西湖；寻你到半塘，你却在黄山云深处。
若说无缘，为何终能相见。最难忘那帷幔一挑时的娇羞，云鬓盘绕，金翠步摇，闪舞生姿，手中紧握的一丝方绢，掩不住你的玲珑秀颜。更难忘那折扇一摇时的风流，神情澈肤，玉面英爽，锦缎长衫上的修竹绿叶，好似落在了你静如止水的心湖，掀起波澜，落在你凝如秋水的眸中，一世纠缠。
若说无缘，为何一见险成诀别。剪一绺青丝与君别上，再见已是三年。三年时光，说长不长，说短不短，却足以让你将阑杆拍断，将秋水望穿。目光向水的那端伸延，伸延，积蓄殆尽，无悔，举债度日，无怨。月光如水般倾泻全身，魂牵梦萦的记忆如星光般推搡不开，漫卷心头。你浅展笑靥，却早已泪流满面。
天若有情天亦老。用你的忧和愁等和盼，换取他的真和诚爱和怜，心颜尚未凋谢，展一朵梅花般的笑，你随他穿过风风雨雨，来到如皋。铅华洗尽，两情缱绻，从此只为他洗衣煮饭，甘苦与共，只为他送茶燃烛，红袖添香。“雨韭盘烹蛤，霜葵釜割鳝。生憎黄鲞贱，溺后白虾鲜”，诗情画意的日子里，菜谱也让人回味无穷，一把木勺也能舞出逍遥。
可惜乱世的幸福难久长，清军南下的战火波及江南，他荡尽了家财，避难于山水迢迢，卧病于霜剑风刀，冒家已是风雨飘摇。你彻夜将他呵护于怀，衣不解带，你对他温言款款，呢喃悄悄。你温婉的手，一抚，平他病痛，二抚，展他眉梢，三抚，是你深情一笑。
“病眼看花愁更深，幽窗独坐弄瑶琴。黄鹂亦似知人意，柳外时时送好音”。你不堪颠沛流离，病魔缠身，伊人憔悴，愁思百结，听莺啼鹂歌，佳音频送，看风吹玉梅，落花流水。一朵奇葩，转眼要枯萎。凋残。
终于，一缕香魂随风飘杳，就着你的窈窕身影他发出凄然长叹，“一生清福，九年占尽，九年折尽！”，一瓣梅花随风飞舞，舞出他的《影梅庵忆语》肝肠寸断，将你的笑你的香你的美丽你的风姿伴着追忆，与梦一同收藏。
…… ……
当风尘不再迷离双眼，当月光不再惊怵孤独，当流水不再漂散落花，依稀见到幽林间，远涧旁，轻雪落下，你罗衣胜雪，白衣飘飘，伫立在茫茫尘世中，宛如一株梅花皎皎，如约绽放。久久，一袭寒香缭绕。
2003.06.16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