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烟雨秦淮』之 —— 桃花残梦
文: 长发迎空
白骨青灰长艾箫，桃花扇底送南朝。不应重做兴亡梦，儿女浓情何处消？
秦淮的歌声醉了风月，秦淮的浆影碎了月影，秦淮河的歌声浆影，不及你的依依倩影。只因你本人，便是秦淮河上最亮丽的风景。藏于袖里的玉扇坠轻晃晶莹，荡出佳人一身香。
都说秦淮河水最无情，烟花生涯断人肠。这一季的碧草翻天，绿柳匝地。你孤独地翩然起舞，洞萧吹响，喧闹的秦淮河畔固守你的寂寞烟花。直到公子的夜泊秦淮，于烟雨楼头挑了你的绣纱，结了你的罗带，栊了你的头发。媚香楼上，那折檀香宫扇，那首七言绝句，荡漾你醺然的心襟，映红你娇羞的脸颊。秦淮河水因你的多情碧透如酒使人醉，暗香浮动染月华。
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，隔江犹唱后庭花。有人夜夜笙萧，以尽其欢，有人酒家买醉，以消其怨，惟有你是商女中少有的贞烈人物。脱裙衫，穷不妨；布荆人，名自香。三百两妆奁岂可换取你的忠信，买你依附权奸。你把妆奁掷在地上，你的正义另七尺男儿也汗颜。
烟花终非久留地，恩爱方在情浓际，忽被西风吹开急。你的侯生将要远离，从此天涯军旅，人各一方。你的心中充满不舍的叹息。执手相看泪眼，一时无语凝噎。“暂此分离，后会不远”？这不过是他的宽慰之词，谁都知道自此一别，满地尘烟，他日再会，遥遥无期，只愿郎一路平安，不负我，相思意。如水的月光洒落在伤动的湖面，似点点，离人泪。
秦淮河，曾经多么温情多么美丽，而今，它为你带来避之不及的厄运，相思满溢的秦淮河上，幸福总是与悲伤一起上演，这是亘古的规律。
漫天的飞花掩不住你娇艳的美丽，风儿吹动你的罗裙，吹散你的长发，一种相思，两地牵挂。你苦苦的守侯，没有换来朝宗的消息，却等来了佥都御史田仰的纳妾妆奁。迎娶的花轿就停在门外，锣鼓喧天，你却心寂如水。手中的定情诗扇，胜过万两雪花。
你不想负了朝宗的山盟海誓，你不想委身朱门为妾，你要活得有血气，有尊严。即便离开，也要走得美丽，纵是来生，也要记住今生的回忆，想到这，你笑了，你的笑容，凄美决绝，粲若桃花。将诗扇紧贴胸前，你义无返顾纵身而跃……一腔热血喷洒而出，红了衣襟，点染素扇，氤氲绚烂，艳若桃花！
奈何桃花薄命，扇底飘零。额头留下的伤口可以愈合，但，你是商女，你在酒家，你的命运如一叶飘萍无力挣扎。可以摆脱佥都御史纳妾，却怎敢违抗南明皇帝征歌姬！宫门一入深似海，从此信断两茫茫。昨日的鸳衾尽掩，残帕犹在，空留桃花香。不知昏君乱世，何日与君再相逢。
秦淮河畔，眼看他起朱楼，眼看他宴宾客，眼看他楼塌了……你终于逃出宫门，媚香楼已成画阁，不是你的归处，打探他的消息，却闻悉他已易了服应了试变了节。昔日的复社领袖过不了生死关。不堪他的彷徨与懦弱，你眸中的星光暗淡，心中的信念破碎，桃花的芳菲消损，万般的柔情，散若云烟。
以为是一生一世的情缘，如今湮没于历史的洪流，只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，经不起岁月的侵蚀。莫愁湖，凤凰台，残山旧梦。水无际，月无痕，一点寒星。凝露的桃花，曾经的美丽，一去不返。只在斜风细雨中留你一声无由轻叹，青灯古卷旁听你一记暮鼓晨钟。
今天，想一个玉坠生香的女子，拈一瓣桃花，清一帘残梦，念一段南朝往事，看一幕扇底兴亡……
2003.06.08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