鹅毛细翦，又是一年赏雪时
文: 长发迎空
今年北京的雪下得气势磅礴，声势浩然，扬扬洒洒六七日不绝，处处堆银砌玉，琼花玉叶，将这个原本肃杀萧条的冬日，也装扮得风韵楚楚，神采飞扬了。隔窗望去，白皑皑一片，隐约中又见缕缕黛岚飘渺，光辉潋滟。如此这般奇情绝景，可不能等闲视之，虽然天生怕冷，我还是披挂整齐地冲进茫茫雪野，与雪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。
走在雪中，看着片片雪花轻盈飞舞，俏丽多姿，湿湿凉凉的感觉不经意间轻轻飘落在指间发梢，心上眉头，思绪也和着这雪花飘舞，感慨着古往今来雪给我们带来的美妙感受。
古代的许多高士都欣赏雪的冰清玉洁，浊世独清，所以喜欢借雪来明志舒怀。柳宗元的《江雪》便是极品：“千山鸟飞绝，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，独钓寒江雪。”寥寥数笔，却将那千古的寂寞刻画得淋漓尽致。而明代的高启更是用白雪、明月作比，在诗句“雪满山中高士卧，月明林下美人来。”中唱出了高人隐士空谷幽居的那一份淡泊明志，宁静致远。
刘长卿的“日暮苍山远，天寒白屋贫。柴门闻犬吠，风雪夜归人。”（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）曾被誉为唐代五言绝句之首，诗中意境苍凉，一句“风雪夜归人”堪称神来之笔。相比之下，南朝梁吴均描写的雪景就显得秀雅温馨了许多：“微风摇庭树，细雪下帘隙。萦空如雾转，凝阶似花积。”
李清照则是对着年年相同的雪，想起了岁岁不同之事，怀人心切，思绪万千，“年年雪里，常插梅花醉，挪尽梅花无好意，赢得满衣清泪！今年海角天涯，萧萧两鬓生华。看取晚来风势，故应难看梅花。”（《好事近》）。忧伤如歌，寂寞似海，轻寒翦翦，薄雾浓云愁永恒，想必不只是雪，睹物思人，任何一件曾经当初的事物，都会勾起词人的伤怀往事了。
曾经还读到过这样的句子：“飞雪有声，惟在竹间最雅。山窗寒夜，时听雪洒竹林，淅沥萧萧，连翩瑟瑟，声韵悠悠，逸我清听。忽尔回风交急，折竹一声，使我寒毡增冷。”（《四时幽赏录》），寒夜听雪，细细屑屑，密密歇歇，是何等的雅致，又是何等的清绝。可惜我身居闹市，嘈杂嬉笑乌鸦聒噪之声不绝于耳，飞雪即便有声也早已湮没其中，兀然独坐，只好用心去体会这鹅毛细翦、琼珠密洒的清音了。
论起赏雪，还可以按照雪下的不同程度来欣赏，比如雪花飘落时赏飞雪：“琼林玄圃叶。桂树日南华。岂若天庭瑞。轻雪带风斜。三晨喜盈尺。六出儛崇花。明朝阙门外。应见海神车。”（《咏雪诗》* 徐陵 ）；“岁岁层冰合。纷纷霰雪落。”（《苦寒行》* 谢灵运 ）。雪后初晴时赏霁雪：“风卷寒云暮雪晴，江烟洗尽柳条轻。檐前数片无人扫，又得书窗一夜明。”（《霁雪》* 戎昱）；“终南阴岭秀，积雪浮云端。林表明霁色，城中增暮寒。”（《终南望馀雪》 * 祖咏 ）；或者春水初生时赏化雪：“归鸿声断残云碧，背窗雪落炉烟直。烛底凤钗明，钗头人胜轻。角声催晓漏，曙色回牛斗。春意看花难，西风留旧寒。”（《菩萨蛮》* 李清照）；“雪残风信，悠扬春消息。天涯倚楼新恨，杨柳几丝碧.还是南云雁少，锦字无端的。 宝钗瑶席，彩弦声里，拚作尊前未归客。”（《六幺令》 * 晏几道 ）
吟着亘古的诗句，继续在雪中默默踯躅，灵魂深处，已被这冰雪洗涤的“内外明澈，净无瑕秽”，心头的征尘，也被雪轻轻拭去，只觉眼前心中，一片空明。
2002.12.25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