蝶心依旧
文: 长发迎空
（一）
蝶儿恋花，在如雨的落花中翩跹。梅花的花瓣上还染着淡淡的霜，沁着幽幽的香，轻舞盘旋，落下，随着蝶儿翻飞的翅膀，寒香浮动。
笨笨站在梅树下赏花。花瓣落满衫，清风入满怀，蝴蝶飞过的姿势，落英飘零的姿势，都牵扯那一段尘埋的往事。
还记得那一年，也是梅花开尽时。那时，衣正鲜，马正肥，酒正醇，蝶正翩跹。而他，年少正轻狂。随师傅学艺十载，终练得一身无双剑法，也终于要离开幽深的梅花谷，踏入江湖。幽深的树林深处，悠扬的琴声悦耳，随水泻氤氲的山泉淙淙流淌，不染轻尘。只是带着一丝寂寞，在谷中回响。
是蝶心。听她弹琴已整整十载。时光如细沙般从指间划过。当年那个扎着蝴蝶结满园扑蝶的女娃，如今已是眉目如画，长发飘飘。蝶心喜欢弹琴，每到黄昏时分便颔首垂目地在落英缤纷下弹琴，雪白的花瓣落满她乌黑柔柔的发，清婉的琴声落地成诗。笨笨也习惯了每天习剑归来就听她抚一曲琴，琴音似落花落满衣襟，笑意渐渐爬上唇角，一天的倦躁全消。
不过笨笨知道，这样的琴声总有一天会消失，因为总有一天他要离开梅花谷，为了师傅心中那个欲忘难忘的江湖，为了达成师傅终生的梦想---踏入江湖，去做天下第一剑客。
江湖是什么样子，是刀光剑影还是小桥流水？做了第一剑客又如何，是烟花迷乱还是生张熟李？皆未可知。只是想到要离开这一片纯蓝的天空和这一树树如雪的梅花，要离开那美妙绝伦的琴声和那如梅花般浅笑的秀颜，笨笨心中就万分不舍。
师傅，到底是做第一剑客幸福还是赏花听琴比较幸福？
当~！师傅手中的剑鞘重重敲在了笨笨的脑壳，敲得他双耳齐鸣。你小子，叫你笨笨还真笨，枉我对你一番苦心，这么不争气！等你做上了第一剑客，自然会有好花好琴好风光。别没出息了，明天就给我离谷！
笨笨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。
梅花谷已在身后，一曲琴声却是悠悠不绝，如同冬日的风痕掠过，留下淡淡的凉。
（二）
近来江湖中谈论最多的，就是笨笨的生日礼物。很多江湖名士都在为笨笨准备生日礼物。
笨笨是近年来江湖上名声鹊起的神秘人物，扑朔迷离的来历身世和一柄舞得行云流水的三尺青锋且不说，单是他游戏江湖行侠仗义的诸多趣闻，就足以让同道中人又是拍手称快又是莞尔不禁。哪里有了轩然大波哪里就会有他的出现，剑舞花开，妙语如珠，轻描淡写地化解。
江湖，在有的人眼里是黄沙喋血，在笨笨眼里，是云淡风轻。
这些年来承他好处心存感激的人不少，了解他心事的却不多。惟有一点到是众所周知---这个笨笨好象从来不笑。
这个总是带给旁人欢乐的人，自己却从来不笑。
有人见他剑风如幻，破空长啸，有人见他烟雨楼头，把盏临风，也有人见他扁舟一叶，载酒放歌，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笑。对此，一云笨笨天生不会笑，一云，笨笨的笑在何处遗落了，等待有人收寻。可惜可惜，少年才俊，居然不会笑？
不知何方的灵通人士打探到元宵佳节便是笨笨的生日，于是江湖众友达成默契，各自筹备一份生日贺礼，这份礼物要有创意，要独到，要让笨笨笑，要看看谁能治愈这个第一剑客的不笑之症。
（三）
梅花开了又谢，谢了又开。
原来这便是江湖，梅花谷外那条幽幽的小径通向了这样一个繁华世界。江湖中有无奈几多，有风雨几多，却也有快意如风，豪情万丈。我行我素这些年，竟是逢了不少知己，也该满足了。
清晨，笨笨独坐在梅园一隅等候相约未至的好友。晨雾已经烹煮成一杯茶，晨曦散落成满园清幽的芬芳，茶很香，花很美，笨笨却不快乐。自从离开梅花谷，天涯只影，钟爱的梅花失去了往日的馨香，每每听到琴声仍会驻足，却无有了天籁般的清雅韵律，记忆里逸飞的蝶，总是徘徊着不肯离去。
沉思无聊之时，忽听园外一阵笑闹，诸位江湖好友已是相携嬉笑而至。
笨笨小友，我们给你祝寿来了！
啊……原来如此。难怪这么些江湖好友会约在这一天来这里做客，原来得知今天是我生日。笨笨恍然大悟。
刚还冷冷清清的梅园煞时热闹了起来。众人兴高采烈地呈出自己的礼物，带着暖心的祝福一并送给了笨笨。
笨笨兄，微薄小礼是我们的一点心意，还望你“笑”纳呀，哈哈！
礼物中有美酒，有宝剑，有珠玉，有珍馐……应有尽有也无奇不有了。居然还有一朵玛瑙打制的梅花，娇艳欲滴地俏立于众多礼物中，仍然不失绮丽。想必是哪位有心人注意到笨笨迷恋梅花，特地打制而成。
笨笨看着这些礼物，感动在心里漾溢，面对山水迢迢赶来祝贺的朋友，平时能言善辩的他此时竟是无语了，眼中恍惚有水雾飘过，却仍是不曾一展笑容。
在此时，园外忽现一顶绢绸软轿，轿帘上绣一幅踏雪寻梅图，图旁几颗细细水钻映射着冬日暖暖的阳光，闪闪动人。一副瘦瘦的香藤被轿子坠得轻颤，柔柔韧韧，潇洒自得。轿帘掀起，盈盈走出一个素衣少女，眉目如画，长发飘飘。
笨笨哥，听说江湖中人都在为你准备生日礼物，我也来凑个热闹，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啊。少女扬着手说道。清脆的声音滴落了清晨的露珠，催放了满园的梅花。
笨笨怔怔地接过少女捧出的一方绣帕，眼神却还舍不得离开那张久别重逢的秀颜，逡巡了半晌方才低头观望这份出其不意的礼物。只见雪白的帕子上绣了一树淡淡的琼花绽放，舒展着晶莹的花瓣。树下，那袭熟悉的身影，那柄熟悉的瑶琴，那魂牵梦萦的家园……绢角，还有一首青青丝线绣出的诗：
蝶儿嬉戏舞翩跹，
心如花事琴瑟酣。
依稀白雪眉心蹙，
旧日情怀山水间。
笨口难言心绪乱，
笨舌难语入梦谈。
笑问子期何处觅？
个中唏嘘唤红颜。
掩不住心头的狂喜，笨笨的脸上，闪出了一丝坏笑，灿若星辰……
2004.02.05
